紅塵曲（下）
「她曾是歌手？」
「年輕時代的事了，那時候，我們才剛認識。」
於今，她總算明白了這位「梨花淚」的點唱者，無非是想從她身上找回記憶。
他持續談了一些失去妻子的心情，她默默地聆聽。
她心裏明白，他需要有個人來分担寂寞和孤獨，她委實不忍拒絕。
她沒有讓他送回家，自己一個人一路上思緒濃濃。
「梨花淚」的謎底揭曉了，而「雨中的回憶」呢？
（3）悲喜的夜
華燈初上，「銀琴」的生意逐漸升上顛峯。
她到化粧室略微修補臉上的粧，隨即挾著譜冊走出來，登上中央旋轉臺。
身旁的琴師已然輕彈着音樂。
一盞橘黃色燈光罩向她，她在燈下往外看，四週是朦朧迷離的氛圍。
與琴師稍事商討了曲目，遂開始演唱，她首先唱出了兩首節奏明快的曲子。
白天裡，她在思索，而經過昨夜一番際遇，她準備依樣畫葫蘆，採取主動。
只要另一個謎底揭曉，瞭解那個人身份以後，她才能夠完全恢復心靈的平靜。
欲採取主動，唯一的辦法就是無需等待點唱，彷如昨夜一般，直接把「雨中的回憶」唱出來；希望那個人聽到以後，會主動在她面前出現。
於是，她唱出了第三首曲子；未唱之前，她故意透過「麥克風」，婉轉地說：
「下一首歌，我特別為一位陌生的朋友演唱，感謝這位朋友長久以來的捧場，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位男士或者小姐；這首歌是他最愛聽的『雨中的回憶』，請各位來賓欣賞。」
她專注地唱著，同時，環顧四周，她無法推測那位顧客現在那兒？
曲子唱畢，掌聲顯得熱烈。她又繼續演唱別的曲目。
不久，服務生送過來一張紙條，上面寫著：「明菲小姐，一萬個感謝妳為我演唱『雨中的回憶』，今晚，我特地邀家父一同來聽妳唱歌，我們坐在十七號餐桌，盼望妳演唱完畢能够過來一談，十分感謝！」
她抬頭瞧瞧十七號桌，果然坐著一對父子。
迎著燈光，她沒能清楚地看到面貌，但是，她可以瞧見那對父子對著她微笑。
這個人總算出現了，她心想，表面上卻依仍繼續演唱。
結束演唱時，她收拾譜冊，走下旋轉臺。
這時候，來了位青年迎向她，說：
「明菲小姐，請賞光。」他隨卽做出邀請的姿勢，並且指向十七號桌子。
她仰臉望他，長得相當帥氣，是個頗有質感的青年，也很有禮貌。
他一定就是點唱「雨中的回憶」那位顧客，沒料到如此年輕；而此刻，坐在十七號桌子的人想必就是他父親了。
她不便推辭，隨他走了過去。
當她趨近一看，頓時楞住了。
青年的父親赫然竟是昨夜見面的「紀雲剛」！
紀雲剛非常熱絡地招呼：「來，明菲小姐，妳請坐，坐，我們坐下再談。」
青年替她拉開座椅，她輕輕坐下，一時間委實不曉得該說什麼。
紀雲剛率先開腔：「他是小兒，叫紀伸，目前在我自家的公司裏服務，」又說：「明菲小姐，眞是太巧合，我們父子兩人竟然會同時喜歡聽妳的演唱，眞是不可思議。」
紀伸接下來說：
「家父昨天晚上回家時告訴我，『月船』有位女歌手唱歌的神情，極似先母年輕的時候；我也告訴家父，『銀琴』有位女歌手，倒是極像我過去的女朋友。」紀伸看看他父親，繼續說：「家父和我當下談好，決定今晚一起來兩家餐廳瞧瞧。誰料到，家父一看見妳，直說──就是她，就是她！明菲小姐，妳說，這不顯得太巧合了嗎？」
該說什麼呢？她真的理解了；影子，她又當了別人的影子。
「紀伸先生，」她問：「但不知你那位愛人現在怎樣？」
「結婚了，跟別人。」他無奈地聳了一下肩膀，自嘲地笑著：「或許是因陌生而相愛，因瞭解而分開吧。」
「瞧你樣子，大概還愛著她？」
「是的。」
似乎是一場愛情悲喜劇，或許那裡頭隱藏著十分動人的情節，但她並不想知道，她只要知道一點：「你喜歡聽『雨中的回憶』？」
「不，我女朋友她喜歡唱，時常唱，我陪在一旁聽都聽熟了－－每次聽妳唱，我就囘憶起昔日她唱給我聽的情景。」
「也難怪。」她看看腕錶，覺得沒什麼話了，便立起身說：「對不起，我不能久留，我必須趕赴『月船』的場。」不待眼前的父子囘話，她逕自走了。
「月船」又是座客滿席的時候。
（4）紀念日
二十多年後。
紀伸與明菲結婚所生的龍鳳胎兒女已經高中畢業了。
大學聯考放榜的翌日，一家四口相偕到紀家墓園祭拜，墓園裡安息著這對龍鳳胎兒女的爺爺與奶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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